“哈——哈啊……”
夜晚的小径上,我牵着她的手,在泥泞的森林里走着。
“等……等。铭!……”
她忽然蹲了下来,抱着右腿,脸上露出了很痛苦的表情。
“米娅,你怎么了!”
我转过身去,准备去看看她的情况,就在这时,强烈的爆炸声席卷着音浪朝我们这边震慑而来。
“萧——萧!”
米娅的声音变得来越来越沙哑,而且沙哑之中还带着哭腔。
我呆呆的望向远处森林上袅袅升起的烟雾,它一直延伸到了天空之中。那诡异的物体下面。
“米娅,我们走吧……”
“铭!大家!都……”
米娅尽管只能说出只言片语,我却了解了她想要说什么。
几个小时前,还坐在我们身边,有说有笑的同伴们,现在,却已经是那片火焰中的尸骨……
“……米娅、不要怕,我一定会把你救出去的……”
我的声音在颤抖着,
阴冷的夜风吹过我伤痕累累的躯体,我和米娅走着,在这仿佛要延伸到无限远的小径上。
“铭……我们,会,死?”
她抽泣着,手心所传来的温度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量……
“不,我们不会死。我们要活下去……不然,不就没有意义了吗!”
那家伙的死,不就更没有意义了吗!
我咬着牙说道,心脏疯狂的跳动着,因为汽车翻滚而受伤的左脚指头也有点开始渐渐发肿。每次呼吸都能闻到血一样的味道,尽管如此,我还是不知疲倦的向前走着。
“我们……要去、哪?”
米娅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微弱,在寒风中,我们漫无目的的走。
“……我、不知道。”
我没能够藏住自己内心的想法,颤抖着说了出来,但是下一秒,我紧紧的握住了米娅的小手:
“但是我们一定会活下去,一起活下去……”
我现在。
只想这样走下去,然后活下去……
活下去。
无论怎样的痛苦,也要活下去——
“可恶……究竟发生了什么——萧丞、你为什么会……咦?”
我的脑海极其的混乱,几个小时之前的记忆异常的模糊。
“萧丞…、你……”
他的身影深深的烙印在了我的脑海里。
不,不止是那样……
我仔细的回忆了起来。
一边走,一边将记忆的拼图渐渐组合……
萧丞站在车中,他的双腿被座椅给卡住了。
他无法动弹。
他的声音向我们传来,他的眼神,却在不停的看着什么地方。
那是什么地方?
该死……想不起来。
他在看着什么……
他的眼睛?他的眼睛在看着什么地方!
对了——
没错!
身后,在他的身后!
就是那里,似乎还有着什么人,她呼吸着,哭喊着……
她的声音,渐渐变得微弱,在我们离开的那一刹那,萧丞的看向了那里。
她……她是在寻求着救助!
该死,我,我刚才为什么没有发现。
但、但是……
事到如今,已经太晚了吧。
我……
我到底做了什么啊!
在萧丞的催促下,独自离开了那里。
明明,我有机会可以拯救大家的……
但是……
他们的死——
和我有有什么狗屁关系吗?
我只要自己活下去,不就足够了吗!
难不成我去救他们还有什么回报的吗!
没有啊!
而且现在回去,他们都被炸飞了吧?我去有什么用啊!
你能做到什么啊!
你什么都做不到。
你只是个逗人欢笑的小丑、不配走上正规的舞台……
只是个弱小的人、弱小到没有他人的帮助就活不下去的、小小的人。
爱死就死吧——
反正,和我没有关系。
啊啊啊啊啊啊头好痛……该死!
“……!”
唔!
我刚才、
我刚才在想什么!
又来了!
又是这种奇怪的想法!
为什么,我总是会这样去看事情?这样消极的……
就是因为这样,我才会一直讨厌着这个世界,才会被世界讨厌啊!
萧丞……
我……
我如果没有你。
或许已经早就死掉了吧,在那个阴冷的地方。
但是……既然你救了我,我就不可能再白白死去了。
所以……我也要像你一样,去做到自己应该做的事情。
我不会死的,我想你保证,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,救下尽可能多的人,哪怕只有一个,我也要……
“我到底在逃避个什么鬼啊!懦夫!蠢货!软弱!”
我咒骂着自己,让米娅吓了一跳。
“铭……?”
我不是什么英雄,但是我可以成为别人眼中的那一个。
我不是什么强者,但是至少我可以成为我心中的强者!
我狠狠的咬了咬牙。
就算那可能是一去不返的不归之路。
我也要,证明给你看!
萧丞,我不再是当年那个我了。
我会活着回来的,一定!
“米娅……对不起,你在这里等等。”
“欸?不!不要!铭!不要走!”
汽车已经爆炸了,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。
我知道……
那种事情我知道!
但是,那真的是致死的爆炸吗?
最坏的情况是燃油大面积的泄露,泄露……泄露……
该死,书到用时方恨少。
爆炸是不会那么轻易地发生的才对,刚才的爆炸声音,一定是另有原因!
汽车的油箱上有易融的部件,对……
但是如果只是里面的油漏了出来,那也不过是火上浇油而已……
怎么可能会发生爆炸!
那是玻璃炸裂的声音?
还是轮胎爆破的声音?
不,那样的话不可能会这么响,那究竟是什么!
萧丞……!
我明白了。
萧丞……对不起……
我是个懦夫,我没有在那时候就反应过来,对不起……
我总是,晚一步啊!
「要爆炸了——快跑!」
你撒的那个谎,是对我们好,我明白!
但是,为什么不让我也来帮忙啊!
我忽然想起了,萧丞最后的视线。
在他身后的那个女生。
“那个大笨蛋,都在那种情况下了,还准备去救人吗!”
我头也不回的向来时的路径跑去。
“铭……!铭!”
米娅却跟了过来。
“笨蛋!我不是叫你在原地……”
“我……我、我好怕、铭!你要去哪!呜呜!我不想再、失去铭了!”
她的哭声,让我突然苏醒了过来。
终于,我意识到了自己的残酷。
气温接近零度的森林中,又是劫后余生的情况下,我居然会想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弃之不顾……
“对、对不起……”
我停了下来,重新握住了米娅的手。
“铭——去哪里,我就……去哪里,和那时候,一样……”
她的眼睛里,闪烁着绝境中的坚毅。
那时候……是什么时候?
“我、我知道了,我不会再抛下你了,跟我来吧。”
“嗯!”
那种事情根本不重要了,我只是拼命的往回赶去,心中默默祈祷着,祈祷着奇迹的降临……
“呼、呼啊……”
在庞大的热浪前,我怔住了。
那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,灾难般的画面。
无数的尸体散落在校车的周围,它们当中有人的残肢、有一大滩鲜血中的内脏、有还在地上缓缓爬行着的,少了一半身体的同班同学。
“喂!没、没事吧……”
我刚想走过去,却突然想到了我身后的米娅。
“米娅,转过头去!不要看!”
可是已经太晚了。
米娅呆呆的楞在原地,瞳孔被缩小着、颤抖着。
“米娅!米娅!”
“不要……不要……”
她惊慌的向后退去……
可恶,果然还是不应该回来吗!我到底在做什么啊!让米娅来到这样的……这样的……
我忽然感到了一阵恶心,可是在我强忍下,硬是被我憋了回去……
——我冲过去抱住了米娅。
“笨蛋,闭上眼睛!从现在开始你看到的、听到的,都不要去理会它们!那都是假的!假的——是世界在对我们撒谎,是谎……!”
我的声音贯彻在夜晚的森林中,回荡在燃烧的烈焰中。
“所以……在这里等等我,我马上,就过来……”
“铭……我……我……”
她泣不成声的说着,死死抓着我的手也渐渐松开。
“我知道……了……”
她乖乖的捂住了眼睛。
“我不会去听、我不会去看……铭、一定要回来!”
“恩,一言为定!”
就这样。
很好……
“就像我们之前玩的躲猫猫一样、你捂住眼睛,数一百下,一百下之后,我一定会回来的。”
“一……二、三、四……”
我哽咽着说道,站起了身来,朝身后的烈焰望去。
“火还没有烧到巴士的后半……”
我们刚才就是从那里逃出来的,也就是说……
“萧丞!”
我想起了萧丞和那个在座椅下女孩的位置,跑了起来。
“可恶……好热!”
那已经不是单纯的温度可以形容的炼狱、仅仅只是站在它的附近,我的五脏六腑就像是在被炙烤着一般难受,耳朵就像是掉进了水池中那样难受,大脑也开始嗡嗡作响。
“咳咳——咳咳!”
而且我的呼吸也受到了浓浓烟雾的影响,根本不敢大口呼吸。
这导致了我开始出现了些许缺氧的症状。
大脑有些昏沉,四肢也无力起来。
但我还是再迈进着,用我全身的底力。
“呲——”
令人不快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,我立刻明白了过来,那是一种电器所发出来的电流声……
那是我很熟悉的声音,小时候我家附近有一户人家一到晚上就播放收音机,因为不隔音的缘故,我们经常也能听到其中的内容,和其间断性的电流杂音。
没错,那是电磁干扰的声音……
“喂!有人吗!”
我站在车外,朝里面吼道。
这种声音,全班只会有一个人有可能制造出。
是他!
一定是他……
“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
有女生的声音,在里面!
果然,回来一次没有错!
“你在哪里,我现在就过来!”
虽然我并不知道那是谁,但是那重要吗?
我使劲的抓住了倾倒的客车背门的一角,踏入了其中。
“好烫……!”
该死,手心被什么东西给烧着了。
我强忍着剧痛,开始在车内巡视……
四分五裂的尸体、死不瞑目的同学。
混杂着血味的汽油味,以及铺天盖地而来的热浪……
宛如地狱一般的地方。
“咳咳!救、救……”
声音是从深处传来的,我强打着精神,一步又一步的从一具具尸体前走过。
“大家都死了吗……”
这个想法从我脑海里一掠而过。
如果,我刚才经过的某处,还有人没有死,他本来可以因为我而不用死去的话……
“不、不能去想那些事。”
眼下,是去救那个还在活着的人!
“喂,我已经到了,你在哪里!”
我在热浪中,用全身的力气吼道。
“这、这里……”
声音的来源离我出奇的近,我回过身去,看到了他。
“果然……海子!”
我认出了他的脸庞。
怪不得我会觉得刚才的声音是女生传来的……海子的声音确实很像女生。
我看向了他身旁的那台收音机,以及收音机旁一大堆电子零件……
这就是声音的源头吗。
“陆、陆同学……我、咳咳咳……”
“别说话了,能站起来吗?有什么东西卡住了你吗?”
“我的脚……好像……”
他指了指他的腿,我朝那里看去,万幸没有任何的损伤。
“没事,可能只是失去了知觉而已……我来背你,来——”
我一边将海子背起来,一边视线在四周环视而去。
没错……
一上车,我就意识到了这一点。
萧丞并不在车内。
我回想起萧丞刚才所在的位置,应该是在车厢的末端……
不过,我现在可没有去那里确认的时间了,而且……
里面已经是浓烟滚滚。
萧丞,还有刚才在他脚边那个女孩……
可恶。
我使劲的摇了摇头,让海子到了我的肩上。
“这样难受吗?”
“……不、谢谢、谢谢你……真的、谢谢……”
我摇了摇头。
“感谢的话留到我们出去再说吧。”
热浪开始变得不对劲了。
刚才还在扑面而来的热浪,开始变成了静止在原地的‘热流’。
“不好……!”
空气的流通口被什么东西给打开了!
这意味着有什么东西就在刚才那个瞬间破掉了……
而且很可能,是汽车一直以来都没能碎掉的备用汽油桶!
而那个汽油桶,很可能在我们附近!
不,那就算是完全没有任何汽车知识的我都明白的事情,已经刻不容缓了。
爆炸虽然不是那么容易发生的,但是也绝非没有可能。
在某种极端的情况下,油箱是会发生爆炸的——
我想起了自己在网页上无聊搜索时查过的条目。
也不知道可不可信。
但是……
“抓紧了!海子!”
对我来说,现在思考的时间都是奢侈的。
“……”
啧,失去了意识了吗!
我死死的抓住了海子在我肩上的双手,朝车外艰难的迈出步伐。
“就快到了!在坚持……咳咳……一下!”
我贫民的向前迈进着,腿上的伤口已经彻底开裂,我甚至能感觉到骨头在风中的冷冽感。
“咕……!”
刚才好不容易抑制住的恶心感又杀了个回马枪,在快要跳下车厢的一瞬间我吐了出来。
“……哈、哈……”
终于……
要出来了。
我深吸了一口热气,从车厢上一跃而下。
而与此同时。
我的身后传来了炸裂的声音。
“唔……?”
该死!
不会吧!
这么巧?
为什么!
会没赶上啊!
在背后传来强大的冲力之前,我停止了思考。
那是无论谁都会明白的情况,爆炸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来,是那样的近在咫尺。
不出意外的话,下一秒,我就会被炸成碎片,然后飞到几十米远外的地方……
“该死!”
我几乎,已经能够感受到那强大的冲力,冲进我的五脏六腑了。
完蛋了。
完蛋了!
完蛋!
可恶……
可恶……!妈的!
妈的!
为什么,没赶上……为什么!
明明,就差一点了……!
——
——
我。
我究竟在干什么啊?
!
谁人的面孔。
“——傻愣着干什么!快起来啊,你还没死呐!跑啊!!!!!!!!”
谁人的声音,让我醒悟了过来。
“没有、爆炸?”
浑身颤抖着。
我站在车厢的最末端,车门的位置,背着海子,还没有跳下去。
“刚才的声音……”
我向后看去,那里只有尸体和浓烟。
“叮。”
什么东西碎掉的声音。
“!”
这一次,我的动作更加的迅速,直接向前飞跃了下去,因为惯性正好滚到了一个下坡的位置,我就那样在凹凸不平的草坪上滚出了十余米。
而就在我撞到一颗石头上而停止滚动的同时,爆炸的声音传来。
在惊天的热浪和四方溅出的瓦砾里,我被什么东西击中了脑门而失去了意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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